第1章 血衣夜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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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女人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

那张青白色的脸再次抬了起来，那双空洞的、蒙着白翳的眼睛，隔着湿漉漉的头发缝隙，最后一次“看”向我。她的乌紫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乎被雨声完全吞没的音节：

“…七…天…”

然后，在我惊恐的注视下，她那湿淋淋的、血色刺眼的宽大衣袖猛地一拂。

如同被一阵无形的阴风吹动，或者说，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瞬间闪跳、虚化——她那穿着血色嫁衣的身体，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下、肆虐的风雨之中，倏地化为一缕淡淡的、夹杂着浓重水汽和血腥味的灰青色烟气，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没有声音，没有光影，只留下门槛上那个静静放置的坛子，和我脚下门槛外湿漉漉的地面。

像是她从未来过。

只有我手中那张冰冷刺骨的“冥契”，门内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布坛子，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甜腥血气，以及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的恐惧，在确凿无疑地告诉我——爷爷说的，全都是真的！

门外的风雨依旧狂暴。我却像被冻僵在了门口，后背紧紧靠在冰冷潮湿的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内衣，被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寒颤。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我才勉强找回一点身体的控制权。

砰！

我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那扇沉重的木门猛地摔上，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插上那根老旧的门栓，甚至还觉得不够，又拖过旁边一张平时放杂物的沉重木凳死死顶在门后。做完这一切，我瘫软地靠在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

店里寂静得可怕。只有门外的雨声和被隔挡后显得遥远了些。白炽灯泡昏黄的光线似乎也变得格外惨淡。柜台、纸人、花圈…在角落里投下更多更深的阴影。刚才那个女人消失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看不见的能量场，让我根本不敢靠近门槛一步。

我的目光落在了门槛内的那个坛子上。

那东西静静地放在潮湿的地面上，黑布包裹得紧紧的，看不真切里面的样子，但那股混合着腐败与血腥的怪味却持续不断地散发出来，挑战着我的神经。它是真实存在的！那个女人…不，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留下的“典当之物”！

还有我手中……这张该死的“冥契”！

我的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冰凉的触感不断刺激着我的皮肤。借着灯光，我强迫自己抬起手，仔细观察这张所谓的“冥契”。

材质极其古怪，非纸非帛非皮，更像某种硬化的树皮或薄木片被精心揉制捶打过，表面凹凸不平，带着自然的纹理和裂痕。颜色是陈旧的黄褐色，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撕咬过。上面没有复杂的文字，只有寥寥两行字迹。

字迹不是写上去的，更像是某种极为尖锐的东西刻画上去，再被某种深褐色的颜料填充了凹槽。颜料已经干涸，呈暗红近黑之色，边缘晕染开一点点，看着像是…陈年的血迹？或者是某种特质的墨水？

第一行，刻着八个字，非常潦草扭曲，但勉强能辨认：

——【庚戌年甲申月丙子日】

这明显是一个生辰八字，用的是天干地支的古法纪年。庚戌年？最近的庚戌年也得是1970年或者1910年？感觉有些年头了。

第二行就更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暴：

——【典：旧衣一件（血）】

那个“血”字被刻得格外深，红得也格外刺眼，还加了重重的一个圆圈！像是特意强调。

这就是契约！一条诡异到极点的契约——一件血衣！换取一个男人回心转意！期限——七天！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那个女人穿着的血嫁衣…就是她要典当的“旧衣”！“血契”！爷爷特别警告的血契！那件衣服…还在店里！

我几乎是仓皇地扭过头，惊恐的目光扫向店里那个唯一的库房。库房在店铺最深处，一个用厚厚木门隔开的小间。那件染着血、来自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人”的嫁衣，就被我为了隔绝气味而随手塞进了那里！此刻那扇木门紧闭着，但在我的想象中，仿佛有粘稠冰冷的血正从门缝下面缓缓渗出…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极度寂静和紧张中被无限放大的声音，从库房的方向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掉在了地上？一件轻软的东西？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是她？那件衣服？自己动了？

极度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僵在原地，耳朵竖得老高，浑身的感官都调动起来，死死锁定着库房的方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那扇紧闭的木门背后，此刻在我眼中如同地狱的入口。刚才那声音之后，再也没有新的动静。

我强迫自己冷静。手里还捏着冰冷的“冥契”和手电筒。我咬了咬牙，求生的本能压制了恐惧。我不能坐以待毙！那东西还在库房里！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几乎是踮着脚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柜台。我放下那张“冥契”，手心里的汗水都快把纸片表面的特殊纹理泡软了。然后，双手紧紧握住那根沉重的强光手电筒——这是我唯一的武器和照明了。我一步步后退，退到店铺靠近后门、相对远离库房的地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举起手电筒，对准库房那扇厚木门，按下了开关！

雪亮刺眼的光束瞬间撕破了店内的昏暗！

光柱精准地笼罩在那扇涂着深褐色油漆、布满划痕的木门上！

在炽白的光线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

原本严丝合缝关闭着的库房木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门下方和地面的缝隙间，正有一抹极其刺眼、如同粘稠沥青般的暗红色液体，极其缓慢地、如同活物般……正无声无息地向外…弥漫！

滋滋…

与此同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极其柔嫩冰冷的丝绸在被什么东西缓慢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正隔着厚实的木门，隐隐地、持续地传了出来！

仿佛有一个穿着那件血淋淋嫁衣的“东西”，正在那黑暗的库房里…缓缓地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