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寿鞋，缚命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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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某种粘稠气泡破裂的声音。

指尖那恐怖的阻力和扭动感骤然消失！暗红色的血线如同被鞋帮瞬间吞噬，彻底隐没！只在鞋帮内壁那被烧灼腐蚀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焦黑破洞的绸面上，留下一道极其黯淡的、形如弯曲锁链的红色印记！

成了！

诅咒的一丝核心根须，被强行剥离、束缚在了这只红寿鞋内！

就在束缚完成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猛地从左手手臂传来！并非痛苦消失，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如同根系在不断生长蔓延的拉扯钻噬感，像是被强行截断了一样！至少…暂时停止了扩散！手臂上那块紫黑色的恐怖尸斑，颜色似乎略微凝固，那些疯狂向外蔓延的暗红血纹也停滞了扩张！虽然它依旧存在，依旧散发着冰冷和恶毒的气息，但至少，那急速恶化的趋势被强行遏制住了！

这具身体就像一个漏了大洞的破船，终于被一块临时找到的破布堵住了最汹涌的一个窟窿！得以暂时喘息，免于立刻沉没！

“呃…咳咳…”我松开一直死死按着左臂尸斑的右手（指尖已经血肉模糊一片，混合着烧伤和水泡，惨不忍睹），身体彻底瘫软下去，靠在冰冷坚硬的墙角，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内脏的隐痛，咳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意识像是漂浮在粘稠的黑色油污里，沉重而迟滞。视野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到面前地上那只红艳刺眼、鞋帮内侧焦黑破损的大红寿鞋。它静静地躺在那堆我挣扎时碰掉的杂物旁边，散发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隐晦而深沉的阴冷波动。刚才那股疯狂的挣扎和反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的共生？鞋面的龙凤刺绣在暗淡光线下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有种活过来的错觉。

这就是我赖以苟延残喘的“寄命胎”？暂存七天的诅咒寄生体？看着它，心中没有丝毫成功的喜悦，只有更深重的恐惧。那玩意儿现在就在这鞋子里！如同沉睡……或者说潜伏的毒蛇！七天！只有七天的缓冲！

“嗡……”

就在我意识涣散、几乎要陷入昏迷的当口，怀中那本《安息录》猛地微微一颤！一股冰冷的吸力传来！

刚刚稍微舒缓下去的左手手臂尸斑核心处，一股极其微弱、仿佛涓涓细流般的诅咒气息（或许是刚才剥离时残留的、或许是诅咒核心感受到宿体虚弱而产生的本能泄露），不受控制地被吸向紧贴着身体的古籍！

尸斑区域的冰冷和麻痒瞬间加剧！像是在警告！

古籍表面那张被按出手掌焦黑破洞的页面位置，那些盘绕虬结的血色符箓纹路骤然亮起妖艳的赤光！如同嗜血的经络被激活！在赤光的映照下，那符箓纹路的间隙中，极其诡异地浮现出一个之前未曾出现的、更加古老的、仿佛用烧焦的骨头粉末描画出的一个符号！那符号的形状……赫然像是一只扭曲挣扎、被无形绳索捆绑住的……女人的脚！

符号之下，与血色符箓截然不同的、如同炭笔画般阴森暗淡的几行古老小字浮现出来：

“红履束凶魂，七日锁咒延残身。缚命在足，三日一易不可断。至阴时，燃‘养魂香’一支熏鞋口，喂食咒力三滴血（男阳血更佳），驱凶煞以养‘胎’！切记！不可令其沾染丝毫污秽死气（尸水、墓泥、腐败油脂类），不可损毁鞋身！否则咒胎反噬，十倍反哺宿体！立毙！形销骨毁魂亦散！”

三日一易？需要更换？！缚命在足…不能断？

我心中咯噔一下！目光猛地落回到地上那只红寿鞋上！只见那原本只是散发着阴冷波动的红鞋子，在古书浮现字符的瞬间，鞋帮内侧那道暗红色的锁链印记边缘，极其短暂地游走过一丝极细微的、如同活物痉挛般的暗红血丝！那股被暂时束缚在鞋内的诅咒气息，似乎……轻微地躁动了一下！像是在不满，在饥饿，在提醒着我它的存在！

我明白了！那双寿鞋……不仅仅是寄生体！它还是囚笼！是我用精血意志强行构筑的锁链！但这锁链并不牢固！三天！只需要三天时间！这鞋子里的“咒胎”（诅咒的寄生幼体）就会初步成长、固化，同时它的力量也会壮大！束缚它的锁链会因被撑大和侵蚀而松动！必须在这个时间点之前，更换新的囚笼——另一只红寿鞋！两只必须交替使用！这样才能保证咒胎始终处于被强力束缚的状态，不至于三天一到就立刻破壳而出，反噬其身！

更可怕的是后面的：喂养！每隔三天的“至阴时”（午夜？），我需要点燃一支不知道是什么的“养魂香”塞在鞋口熏蒸！同时还要喂食…这玩意儿喝我的血？！三滴？还要男人的阳血效果更好？这是在养蛊吗？！还是……制造某种东西？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绝望冲上喉咙。刚刚获得喘息的侥幸感荡然无存！这不是生机！这是从一个更大的火坑里跳进了一个活葬坑！而且坑里还有一条我必须定时喂养的毒蛇！

就在我被这如同附骨之疽般、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新诅咒规则冲击得几乎精神崩溃时——

库房门口的方向！

原本陷入一片死寂怨毒的血色光影，猛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黑暗中即将熄灭的炭火，被突然吹进了一丝微弱的阴风！那死寂黯淡的红光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亮起了那么一丝！

嗡——！

怀中紧贴的《安息录》像是被这突然的异动猛烈刺激到，书页剧烈地自动翻动起来！发出哗啦啦的急促声响！一股更加暴戾、更加古老浑浊的冰冷意念如同风暴般从书页深处爆发出来，与那只红寿鞋内暂时囚禁的咒胎气息猛地对撞！

“啊！”我闷哼一声，感觉脑仁像是被巨锤狠狠砸了一下！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遭到重创！古籍书页翻动的速度更快！大量的、扭曲的、仿佛由无数鬼脸和破碎肢体组成的黑色乱码符号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书页深处喷涌出来！瞬间覆盖了之前那些相对有序的血色符箓！

它像一头被惊醒的洪荒恶兽！在愤怒地咆哮：不允许！不允许任何存在觊觎它刚刚“吞食”到的那块“美餐”！诅咒是我的！（或者说，它才是这诅咒背后最终极的猎食者之一？）

书页狂暴翻动！恐怖的意念乱流冲击！那只刚刚“安静”下来的红寿鞋像是被丢进了沸油锅里！

鞋帮内侧那道暗红色的锁链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眼的血光！如同燃烧的烙铁！鞋子内部传来一声极其尖锐、如同千百个婴儿同时绝望嘶鸣叠加在一起的尖啸！鞋体本身剧烈地跳动！原地打转！鞋面那金丝银线绣出的龙凤图样疯狂地扭曲挣扎！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内部压力，随时可能被撕碎！

锁链要断了！咒胎要失控了！反噬！十倍反扑！立毙！

“不——！！！”我发出了濒死的绝望嘶吼！身体的本能快于思维！那早已被各种恐惧和痛苦磨砺得只剩下求生本能的肢体，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就做出了反应！

一只脚！那只穿着沾满泥垢的破烂运动鞋的脚，带着全身的重量和临死前爆发的全部力气，带着一种连灵魂都在燃烧的孤注一掷，狠狠地——一脚踩在了那只正在疯狂跳动、红光爆闪、尖啸不断的红寿鞋鞋面上！

噗叽！

一种极其怪异的、像是踩爆了灌满烂泥的塑料袋的声音。

跳动停止了。红光瞬间熄灭。鞋子内部那可怖的尖啸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凝固。店内只剩下书页疯狂翻动的哗啦声和我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声。

被我运动鞋踩住的、那只大红寿鞋的鞋面……那原本光滑亮丽的鲜红绸缎，如同被瞬间吸干了所有光泽和活力，猛地变得灰败、黯淡！仿佛在刹那间经历了千年的腐朽！

而鞋帮内侧那道暗红色的锁链印记，被我一脚死死踩在鞋面下，如同被强行摁进地底深处！光芒彻底消失，只留下一道深深的、仿佛烙印进鞋帮里的黑色印痕。

那股即将崩溃爆发出来的、足以让我瞬间毙命的诅咒反噬之力……被我这一脚，以某种粗暴到极致的方式……暂时性地……踩了回去？

我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一种强烈到几乎成为实质的冰冷“视线”，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瞬间锁定了我的后背！

那不是来自那只奄奄一息的红寿鞋。

也不是来自那仍在狂暴翻书、发出无声咆哮的古籍。

更不是来自库房门口那重新恢复死寂怨毒的血嫁衣光影。

这视线来自……店铺最深处！那座巍峨如同墓碑般矗立的铁铸供台！来自供台最底层！那个刚刚吞噬了猫尸女婴怨念、此刻遍布焦黑腐蚀印记的黑暗角落！

它醒了。

或者说，被我这番粗暴地踩踏“囚笼”、强行镇压暴动“咒胎”的行为……惊扰到了。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古老、带着不容置疑的、如同帝王般漠然威严的巨大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无声无息地将整个“安息坊”笼罩其中。所有的异动——书页的翻飞、血衣的死寂、红鞋的灰败——在这一瞬间全部凝固、冻结！

空气中弥漫的腥甜腐臭、尘埃、烛灰、纸张焦糊味……所有的一切气味分子仿佛都被冻结。

时间变得粘稠。

唯有那股来自供台深处的、不带丝毫情绪、却能将灵魂都冻僵的视线，如同在审视一只偶然闯入禁地、还在绝望挣扎的渺小蝼蚁。

它在看着……我踩住那只灰败红寿鞋的脚……以及鞋子里被踩得奄奄一息的“咒胎”。

然后，我的耳边，或者说……是我的意识深处，一个干涩、冰冷、分辨不出男女老幼的声音，如同从极古墓穴的裂缝里传出，一个字一个字地响起：

“鞋烂了，命也就该碎了。老婆子我最厌食不干净的烂脚，下次换……记得挑双新的……”

声音消散。

如同山崩海啸骤然归于沉寂，那股笼罩整个店铺的恐怖压力也随之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快得像是幻觉！

供台的角落重归黑暗死寂。古籍停止了翻动，无精打采地摊开。库房门口的血光再次陷入麻木。我脚下那只被我踩住的大红寿鞋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两片灰扑扑、软塌塌、仿佛被虫蛀了千百年的破布。

扑通。

我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脱力，瘫软地滑坐回冰冷的地面。裤脚管似乎有冰冷的液体渗出——是冷汗？还是别的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那双踩住了鞋子、此刻依旧保持着踩踏姿势的破旧运动鞋，一只鞋底沾满了灰尘，另一只……踩着那摊灰败破布般的红鞋子鞋面的那只鞋底……不知何时，竟然也染上了一抹怎么擦都擦不掉的、刺眼的暗红印记。

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血淋淋的倒计时签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