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幸婚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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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十月一日，她出嫁的日子。

早晨，街坊邻居、族中老少来了不少人，男男女女有四五十口。早饭 后，又来了几门近亲戚。院里、屋里站满了人，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迎亲人员到了。

迎亲人员共六人，其中三男三女。他们个个骑着崭新的名牌自行车， 穿着簇新入时的衣服，胸前戴着一朵小红花。男子个个俊帅，风度翩翩； 女子个个漂亮，举止优雅。

嫂子和二嫂为唐荷花梳理了头发，又让她换上嫁衣，穿上新鞋。

昨天二嫂谈笑风生，不断逗她取乐，可今天，二嫂很少说话，更不说笑话，和嫂子常梅红一样，只是默默地帮她梳洗打扮。

唐荷花梳洗打扮完毕后，又在闺房里坐了一会儿，嫂子常梅红和二嫂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

在迎亲人员的再三催促下，送亲的队伍准备出发了。

唐荷花穿着新鞋和嫁衣走出了闺房。她一眼看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母亲，不禁一阵心疼，心想，母亲年迈了，且体弱多病，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这一走，离开了母亲，哥嫂又不常在家，母亲该怎么办? 谁来照顾我的老母亲? 可是，女儿必须嫁人，普天下都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 她想到这里，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更加牵挂母亲，更不舍得离开母亲和这个家。

她走到母亲跟前，叫了一声“妈”，就再也说不出话来，随之，泪水充满了眼眶。

母亲脸色黯淡，声音低微地说：“走吧。”

她又看了一眼满头白发的老娘，母亲没再说话，只是向门口摆了摆手， 意思是“走吧”。她看到母亲的眼窝里含着浑浊的泪水，此时，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不由得落下一串热泪。

“走吧，妹妹。”二嫂拉了拉她的胳膊，她会意二嫂的意思，便随着二嫂向家门口走去。

院子里站满了族人亲戚和街坊邻居，她只看到人很多，却顾不上看他们都是谁，更顾不上与他们说话打招呼。

她从这些人面前走过，好像是与他们告别，每走一步，就失去很多很多。 她家的院子并不大，闺房到家门口并不远，走几步就能到，可是，她是多么不愿走过这个院子，不愿走出这个家呀！每抬起一次脚，都感到很沉重； 每走一步路，都很艰难，好像背后尽是失地一样。

她脚上穿着新鞋，被人簇拥着走到了家门口，她不能停下，只有抬起脚，极不情愿地跨过门槛。

门槛，这道她跨过无数次的门槛呀，今天这一步跨过去，与往日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在门里，她是女儿；跨出去，她成了亲戚或者客人。

她跨过了门槛，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回头又看看家门。家，生我养我的家，有着一串串童年故事的家，多么温暖的家，令我终生难忘的家， 可是，我这次出门，这个家不再是我的家了，只不过是我的娘家而已。这时， 她又想到自己不如意的婚姻，不中意的丈夫，她不知道前方的路有多么坎坷曲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怎样地飘忽不定。看看以前的家，想想今后的路， 原路已失，新路坎坷。想到这里，她十分伤感，非常忧愁，不禁热泪直淌， 轻轻抽泣。

送亲迎亲的队伍出发了，二十八辆自行车在前边缓缓而行，两辆马车在后边紧紧跟随，每辆马车上坐着一位年长的男性族人和一个男孩。

唐荷花没有骑自行车，由她的堂哥唐洪涛用自行车载着她走，她既不算迎亲人员也不算送亲人员。她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又经过一番精心地梳妆打扮，更显得美丽动人，娇艳无比。

迎亲送亲的队伍走在大街上，街坊邻居都出来观看，他们站在街道两旁，不停地发表着议论。有人说，新媳妇长得真漂亮；也有人说，她找了一个有权有势的好婆家；还有人说，她的嫁妆又好又多。

二十八辆自行车在乡间土路上鱼贯而行，车队足有半里地长，看上去如同一条游动的巨龙，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村头路边的人见了这支迎亲送亲的队伍，不禁发问，这是谁家娶媳妇，这么气派！

那时候，娶媳妇既不像旧社会那样用马车用花轿，也不像改革开放后用十几辆高级轿车。当时，娶媳妇都是用自行车接送，这支三十多人的迎亲送亲队伍，在当时已是高规格了。

在乡间土路上行进了约半个小时，便到了华凯县城西街。街道上有机动车从前边开来，又从身旁开过去；也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从身旁经过；有的人一直看唐荷花，并对她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她们说些什么。她对这些满不在意，陌生人，不管说什么吧，有什么好在意的，她们只是过客。

又走了几分钟，离黄河东在县城的家不远了，唐荷花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她害怕极了，觉得头都变大了，好像黄河东家是一个大火坑，跳进去就无法再活。她极不愿再往前走一步。

黄河东的家门口站了一大片人，人人穿戴整齐，满脸堆笑；有几个人胸前戴着小红花。

在黄河东的家门口，堂哥的自行车停住了。但她仍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并没有马上下自行车。

家门口横挂着一条红色绸带，中间结成两个大绣球；门两边贴着大红喜字，但门前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鞭炮齐鸣，这是因为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还不足一个月，悼念毛主席的活动才结束不久，中国人民还沉浸在失去领袖的悲痛中，在这种特殊时期，婚礼不宜过分热闹。尽管如此，黄河东的家里还是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几个年轻女人围上来，簇拥着唐荷花走进了黄河东的家。

院子里有两只大喇叭，低声播放着革命歌曲《东方红》，屋门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大尺寸的毛主席画像，毛主席像前摆放着一张木桌，桌面用一块红布罩住了，毛主席像两边各有一个大红喜字。院子里热热闹闹， 笑语飞扬。

唐荷花一走进院子，迎宾和其他人员便一阵忙碌，有的拿东西，有的叫人，有的为男贵宾敬烟，有的为女贵宾献糖。

娘家来的男贵宾被安排在隔壁的一个院子里喝茶，表妹和几个女贵宾在唐荷花身边陪伴着她。

突然，喇叭停止播放歌曲，只剩下嗡嗡的响声。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主持婚礼，他走到桌子前，习惯地拍拍扩音器，又对着扩音器“喂喂”了两声，确认喇叭声音大小合适，扩音器无问题，就对着扩音器说：“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婚礼现在开始，有请新郎新娘出场。”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黄河东牵着唐荷花的手从院子的一角走了出来。

这时的黄河东，衣冠楚楚，精神焕发，眉飞色舞，满面春风；在众多 亲朋好友的注目下，他牵着美若天仙的唐荷花的手，缓步出场，心情无比激动。他陶醉了！他终于成功了，把他心中的女神校花弄到了手，梦想今天终于变成了现实。

黄河东和唐荷花刚一站好，婚礼主持人就用洪亮的声音喊道：第一项， 请主婚人县领导王主任讲话。

王主任就是王为国的父亲。今天，他作为主婚人派头十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有板有眼地讲了一段话，大意是，首先对一对新人喜结良缘表示祝贺；第二是，对黄河东和唐荷花夸赞了一番； 最后，对他们小两口提出了一些希望和要求。

接下来，婚礼进行第二项。“有请新郎的父母出场。”主持人的话音一 落地，黄金生夫妇就被人引领到桌子前边，待他们坐定之后，婚礼主持人又喊道，“下边开始拜堂，请新郎新娘面对毛主席像。”

黄河东和唐荷花转过身去，面对毛主席像站好。

“一拜伟大领袖毛主席。”主持人喊道。

黄河东和唐荷花对着毛主席像鞠躬。

“二拜高堂。”

黄河东和唐荷花面对黄金生夫妇鞠躬。

在黄河东、唐荷花拜高堂的时候，黄金生喜笑颜开，而黄河东的母亲任留芳则眼含泪花，喜极而泣。

“夫妻对拜。”主持人又喊道。

黄河东和唐荷花面对着面，互相鞠躬。

细心的人不难看到，在他们夫妻对拜的时候，黄河东虔诚认真，把腰深深地弯了下去，而唐荷花则稍微前倾，略一点头而已。

“婚礼进行第三项，新郎的父亲讲话。”主持人喊道。

黄金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话筒，首先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讲道：“各位亲朋好友，各位来宾，今天是我儿子结婚大喜的日子，我特别高兴，对我儿子的婚事非常满意！你们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我儿子的婚礼，我代表我们全家深表感谢！今天中午，我在县委招待所，备有薄酒淡饭， 请诸位吃好喝好，谢谢你们，再次表示感谢。”

婚礼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新郎新娘被一群男女簇拥着走进了洞 房。

大约在十一点钟，参加黄河东婚礼的亲朋好友等人，陆续来到了县委招待所。黄家在县委招待所安排了三十桌酒席，其中一楼大厅二十五桌， 二楼的雅间五桌。二楼的五个雅间，每个雅间安排一桌，唐荷花的娘家人坐了三桌，县领导王主任和几位局长、公社书记占用两个雅间。大厅里坐的有老家黄村的人，其中有大小队干部，有本家族的人，黄河西的父母在 本家族人之列，老家人共占用四桌。其他桌上坐的有黄金生的老朋友、老 伙计，还有黄河东的同学、同事、亲戚、朋友等人。

二十五张酒桌摆放在大厅里，几乎占满了大厅。如果站在高处向大厅里观看，酒桌和围坐的人便构成了一朵朵巨大的莲花，二十五桌就像 二十五朵巨型莲花一样，十分壮观，且摆放整齐。

宾客们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有的吃喜糖，有的嗑瓜子，还有的抽烟， 有的喝茶。他们边吃边喝边聊天。有人说，河东娶了个好媳妇；还有人说，参加婚礼的人不少啊，这个婚礼规格相当高！整个大厅声音嘈杂，嗡嗡声一片。

酒菜上桌之后，酒宴开始了。宾客们把盏碰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酒宴开始不大一会儿，黄金生夫妇开始给宾客敬酒了。他们先到王主任及局长、书记的桌上敬酒，接着就到唐荷花娘家人的桌上敬酒。最后， 又到大厅里向老家的人及亲戚朋友等人敬酒。

还没等黄金生夫妇敬酒结束，黄河东和唐荷花在王为国、魏国忠等人的陪同下，也开始敬酒了。

在敬酒的时候，有人让新郎新娘陪酒；也有人提议大家同喝，不用 一一敬酒。结果，在部分桌上是给客人一一敬酒，在大部分桌上是大家同喝， 不是给客人分别敬酒。新郎新娘陪酒不多。

当给宫殿柱等同学敬酒时，有人给黄河东和唐荷花开起了玩笑。有位同学说：“名花已有主，凋零在今宵。”大家看看唐荷花，又互相看看，都笑而不语；接着又一位同学话中有话地说：“来，我们喝吧，别让他俩喝了， 让他俩喝醉可不好，他俩今晚还有事哩，千万不能把他俩的正事耽搁喽。” 这话一落地，大家都嘻嘻地笑开了；还没等大家止住笑，便有一位同学一 本正经地说：“今天晚上得出大事儿！”旁边的一个同学不解地问：“出什么大事儿?”那位同学回答：“一个处女消失，一个少妇诞生。”旁边的那 个同学恍然大悟，大家轰地笑了。

“我说咋这么臭呢！原来有一条小狗放了个屁。”王为国马上替唐荷花出气，回击那个同学。

宫殿柱随大家笑了几次，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此时，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站起来说：“嗳，嗳，我们跟河东、荷花都是同学，有些话说不出口，不过，今天是他俩大喜的日子，大家都高兴！为了助兴，有几位同学编了几副对联，委托我在这里念一念，大家想听不想听? ”

“宫大班长，赶快念吧，我们很想听！”有一位同学催促宫殿柱念对联。

“好，那我就念一念。”宫殿柱看了看右边的几位同学，“我先说明， 这对联不是我编的，我编不了这么好！如果我念错了，请作者及时纠正。”

“快念吧，快念吧！”又有人催了。

宫殿柱咳了两声说：“那我就念了呀，你们几个敬酒的，必须听完， 否则，不能走！我念时，谁也不要说话，等念完一起评论。”

宫殿柱把纸上写的对联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他念的对联分别是：

第一幅，上联：新人新房新生活

下联：老友老路老干家

横批：继往开来

第二幅，上联：1+1=1

下联：1+1=3

横批：0≥1

第三幅，上联：他上她下男人为主

下联：她上他下女人翻身

横批：换位思考

第四幅，上联：我擦好了三八枪子弹上了膛

下联：我等待了好几年今晚上战场

横批：肉搏之战

宫殿柱刚念完，大家都笑开了，直把唐荷花笑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