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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的月亮总带着海水的咸涩,却在布施茶栈的瓦当上映出故乡的轮廓。沈青禾踩着木梯给新到的茶罐描咒文时,忽见檐角垂下串晶莹的光链——那是七日来饮过定心茶的劳工们眼瞳里析出的光点,此刻聚成珠帘,将整座竹楼映得如同浸在琥珀里。
“青禾姐,码头上的苦力说,喝了茶能看见老家的灶台在冒炊烟。”阿福抱着刚晒干的思乡草,草叶上竟凝着细小的露珠,形状恰似福建的土楼。陆观海昨日带着几个劳工深入沼泽,回来时衣襟上沾满蓝紫色的磷火——那是被毒龙怨气侵蚀的草木,如今遇着茶汤竟化作会发光的茶引。
茶栈中央的火塘已烧成青玉色,新砌的灶台上嵌着七块老茶砖,砖面刻着《茶经》残章,正是当年西坪镇乡亲们凑来的祖传之物。每当劳工捧着茶碗靠近,砖面就会浮出对应的故乡图景:有人看见父亲在老槐树下筛茶,有人看见妹妹在溪边洗茶具,茶汤表面的涟漪,竟能映出亲人未曾说出口的牵挂。
“范·德·海登的船队在港口抛锚三日了。”陆观海站在阴影里,手中鳞甲映出海面的异样——本该湛蓝的海水,正被极细的青鳞染成绸缎般的暗纹,“他在收集死难劳工的怨气,那些被扔进海里的尸体,骸骨上都缠着茶商的冤魂。”他指尖划过火塘,青玉灶突然喷出金焰,将梁上光网映成流动的茶汤色。
子时三刻,茶栈来了位特殊的客人。跛脚的老船工扶着门槛,怀中抱着个渗水的陶罐,罐底沉着半片腐烂的茶饼:“这是‘咸丰七年’的正山小种,我东家临死前塞给我的……”他浑浊的眼盯着火塘,突然颤抖着跪下,“他说若遇着中国茶商,就把这茶饼泡了,说南洋的海底下,沉了三百个茶箱。”
沈青禾接过陶罐时,茶晶坠子猛地发烫。茶饼浸水的瞬间,火塘金焰突然分出支流,在地面蜿蜒成海运航线图,每处暗礁上都浮着茶商的残影,他们对着劳工们伸出手,掌心躺着未寄出的家书。陆观海低声念起往生咒,只见老船工眼中飞出金蝶,翅膀上竟印着茶饼内暗藏的朱砂字——那是百年前被毒龙害死的茶商,用血写下的求救信。
“把这些茶商的冤魂引入光网。”陆观海将老船工的茶碗按在光网之下,茶饼残渣遇着善念竟重新舒展,“他们的怨气里裹着未竟的茶香,正好给光网织就经纬。”沈青禾看见光网中亮起三百颗新的星子,每颗星子都托着片浮沉的茶叶,正是当年沉海茶箱里的母树茶芽。
港口方向传来刺耳的汽笛。威廉大班的三桅帆船突然亮起上百盏绿灯,灯光映着海面青鳞,竟组成狰狞的蛟首图案。更骇人的是,船舷边垂下无数铁链,链上拴着的竟是被怨气操控的劳工尸体,他们心口嵌着青鳞,眼中淌着黑血,正随着鼓声整齐划一地向茶栈走来。
“点燃思乡草!”陆观海将老茶砖拍入火塘,青玉灶轰然炸开金红双色火焰,“让每个劳工对着尸群喊出亲人的名字,茶魄能渡亡魂!”沈青禾抓起晒干的思乡草抛向火塘,草叶燃烧时竟发出炒茶的“滋滋”声,火星溅在劳工们的茶碗里,碗中茶汤突然升起亲人的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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