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取精用弘，置笔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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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精用弘，置笔从戎

黑云压城，天幕晦暗。</p>

内院西厢房阁楼上，一干君臣凭窗而下望，神色各有不同。</p>

高仪神情凝重，张宏面无表情，中书舍人王应选嘴上念念有词听不真切。</p>

朱翊钧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静静看着蒋克谦率着禁军合围，耳中依稀能听到刘世延负隅顽抗中的大声呼和。</p>

“天下人果然没有谁是提线的木偶。”</p>

“朕今日本就要与刘世延发难，甚至此番为登门问罪准备的营卫、火器，便是巴不得他殊死一搏，好在此后对勋贵与五军都督府下手狠些。”</p>

“却没想到他竟敢做到这个地步，先发制人，刺王杀驾……朝堂手段见多了，倒是）</p>

看来是早已怨愤在心，否则也不会跟白莲教裹挟在一起。</p>

朱翊钧很快收回目光，随意道：“正好，一并给诚意伯送过去团聚罢。”</p>

他用下巴朝李进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木盒——这是早就备好的。</p>

末了，又叹了一口气：“可惜，还差个孙子。”</p>

李进正要去取木盒，闻言只得先弯腰告罪一声：“陛下，奴婢无能，刘莱臣为土蛮汗所收留，想逮拿其人，恐怕还需多花费些时日。”</p>

无论是民间隐姓埋名，还是逃往朝鲜、吐蕃这类藩属，东厂都能将人找出来。</p>

但涉及到土蛮汗，就当真无能为力了。</p>

朱翊钧摇了摇头，没有深究，摆了摆手：“别招惹土蛮汗，先就这样吧。”</p>

如今的土蛮汗可跟七年前不一样了，这七年里越发壮大。</p>

三年前，土蛮汗在草原上组织了一场六万人参加的忽里台大会。</p>

不仅任命了六大执政——察哈尔万户阿穆岱洪台吉、内咯尔喀巴林部首领伟征苏巴海、鄂尔多斯万户库图克台彻辰洪台吉、永谢布万户诺木达喇诺延、土默特万户扯力克洪台吉。</p>

甚至还颁布了《土蛮汗法典》，涉及官制、婚姻、法律、财产，林林总总。</p>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割据政权了！这是建制！</p>

更有甚者，鞑靼甚至在谋划皈依藏传佛教，用信仰弥合左翼、右翼的裂痕。</p>

去年，阿勒坦汗与土蛮汗达成了默契，前者率领右翼贵族及部众八万余人，去了青海仰华寺，与藏传佛教格鲁派领袖索南嘉措谈判了七天七夜。</p>

结果不得而知，只知道阿勒坦汗当场皈依，转头又封了索南嘉措为“达赖喇嘛”，请回了佛祖圣像。</p>

自今年开始，辽东李成梁便开始屡屡报急，称土蛮汗“六万铁骑”在辽东逡巡不止，虎视眈眈！</p>

这种情形下，朝廷自然不能再对土蛮汗颐指气使了。</p>

李进连忙领命，上前将木盒夹在腋下，又命人将绑缚着的刘豸押着，一同躬身离开厢房。</p>

房中再度沉寂了下来。</p>

轰隆！</p>

一声惊雷。</p>

白光映照在皇帝脸庞上，朱翊钧缓缓张开双臂：“张大伴，为朕着甲、备马。”</p>

中书舍人王应选不明就里，连忙拜倒在地，急促劝道：“陛下万金之躯，岂能以身犯险！”</p>

君辱臣死，皇帝怎么能亲自上战场！</p>

朱翊钧笑了笑，将人扶起，口中解释道：“王舍人多虑了，这场景，正适合换个服饰，收拾手尾而已。”</p>

说罢，朝张宏颔首示意。</p>

后者见状，朝皇帝恭谨一拜，而后捧起桌上放置的甲胄，碎步走到皇帝身侧，显然是早有准备。</p>

高仪在旁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摆着轮椅转身出了厢房。</p>

……</p>

与此同时，厅堂外渐渐被禁军合拢。</p>

里面被人用桌椅堵住了门窗，只能看到身形晃动，似乎在调整阵型。</p>

“我祖刘伯温家传推背图，可兆后事千载！其上便预兆了陛下于隆庆六年将被邪祟夺舍！”</p>

“岂不闻二龙不相见？岂不见皇帝登基前后，贤愚判若两人？”</p>

“听闻皇太子以前中人之姿，最喜练字、爱吃甜、早晚从不漱口！你们仔细想想，如今这位一反常态，果一人邪？”</p>

“正是圣母皇太后发现端倪，又恐遭邪祟加害，这才暗中遣我等拨乱反正，迎潞王登基，若是不信，我有圣母信物可出示！”</p>

“某奉劝诸位，不要自误！”</p>

刘世延明知将死，口中胡诌一通，哪怕只牵扯敌军一分注意，也是白赚来的。</p>

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想出来五六套说辞，一会龙脉示警，一会星象异变，如今正说到邪魔夺舍上来。</p>

哪怕他刘世延今日交代在这里，也能给后来的造反者提供些许天命的思路——他祖上刘伯温作推背图什么的，民间最爱传了。</p>

再不济，给皇帝的母子关系、兄弟关系，上点眼药也是好的。</p>

几句话的功夫，阵型终于调整妥当。</p>

刘世延扫过身侧几名甲士，深吸一口气：“某这些年抢夺贱民，聚资数十万，只留了十七万银给亲眷，余下皆分了，你们愿与我赴死的，又翻了五倍分与你们家眷，足够他们隐姓埋名做富家翁了。”</p>

“你们说，是我义气还是朱家皇帝义气？”</p>

左右甲士闻言，无不哽咽动容。</p>

“诚意伯义薄云天！”</p>

“刘公义气！”</p>

“无论外人怎么说，诚意伯待我们没得说！”</p>

刘世延满意地咧嘴一笑，缓缓点头，正要说些什么。</p>

便在这时。</p>

咔嚓。</p>

四道抛物线，突然出现在半空中——赫然是四个木盒，当空砸进了屋内！</p>

目光下意识汇聚。</p>

还未来得及细看，其中一个木匣突然崩开。</p>

从中崩出一颗人头，跳起寸许高，滚了几滚，落在刘世延脚下。</p>

人头慢慢悠悠停在刘世延脚背上。</p>

厅中寂然无声。</p>

刘世延痴痴着看着脚下的人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p>

怎么可能！？</p>

不是说亲眷都安置好了么！？</p>

双目渐渐爬满血丝的刘世延，颤抖着双手捧起人头。</p>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这个模样。</p>

熟悉的面庞，只是脸色不太好，略显灰白，全无半点血色，双目圆睁，恐惧之色更是破坏了原本还算精致的五官。</p>

刘世延死死咬着嘴唇，喉咙中泛起一股腥气。</p>

左右默默将另外三个木匣摆恭谨摆在了刘世延身前。</p>

后者轻轻接过其中一个，将木匣打开一个缝，眯着眼睛悄悄看了眼，而后猛地立刻合上。</p>

他记得发妻是个爱美的人，这里有外人，不便露出不好看的模样。</p>

刘世延沉默着，又伸手挑了个重点的，嗯，侄子刘豸，这个倒没有太伤心，毕竟带家眷走的时候，压根没带走这侄子。</p>

他盯着第四个木匣，怔愣了片刻，他已经不想再看了。</p>

刘世延猛地深吸一口气，突然朝身周甲士屈身到地。</p>

左右皆惊。</p>

只见刘世延环着拜了一圈，颤抖着声音，近乎哀求道：“事已至此，某别无所求，还请诸位兄弟也与我义气义气，让我出得胸中一口郁气！”</p>

众人沉默片刻，轰然应命！</p>

……</p>

“诛邪祟！扶潞王！正大统！挽天倾！”</p>

东拼西凑的口号，猛然在高府内院中响起。</p>

刘世延的私兵，悍不畏死一般，沉默而肃然地直直撞了出来！</p>

“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