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7章 行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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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有些面生，看着像士人，却不知是哪家的了。</p>

一群人里面也就王爽年龄最大、地位最高，遂上前行礼、寒暄。</p>

片刻之后，梁州刺史孙和次子孙陵仗着父亲与张硕的关系，亦上前问好。</p>

张硕没有起身，只随口勉励了几句，便让二人离开了。</p>

待众人到齐后，杜乂又开始介绍： “此宅亦有庄客，多为周莚早年从义兴带过来的，一共百户，后又收拢了一些北地流民，加上分家的部曲庄客，今共有二百户，以种稻麦为业，田总计四十余顷。”</p>

“周莚为司马家当狗那么多年，就置办了这点产业？”有人问道。</p>

“自是不止。”杜乂笑道： “这个庄园还没老夫家的大，周莚也只是偶尔来此住一下。”</p>

“弄得这么稀碎，一个庄园才几十顷地。”孙陵哂笑道。</p>

“就这四十多顷地，已经比你家多了，说什么大话呢？”有人嘲笑道。</p>

孙陵不以为意，道： “那是天子管得严，若不管，你看看石崇有多少地，阡陌纵横等闲事也。”</p>

“江南自不可与河南、河北媲美。”杜乂说道： “平整的地少，确实稀碎。还有诸多湖泊、沼泽、河溪分割，想连成一片也难。听闻神龟年间只有二十顷好田，如今这般规模还是后来开拓的。周莚又与义兴周氏关系不睦，能这样已经不错了。”</p>

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众人入内观看。</p>

甫一入内，众人便闻到股淡淡的臭味，放眼一看原来有庄客正在挑厩肥。</p>

很显然，这里养了牲畜。</p>

“大小屋舍百余楹，足够一个大家族四世同堂了。”杜乂说道： “离建邺外城二十余里，比方才那座坞堡远，算不得近郊，不过也还不错。诸位————”</p>

“可有作坊？”孙陵出声问道。</p>

杜乂一怔： “这却是没有。”</p>

“那庄园里日常用度怎么办？”</p>

“吾闻洛阳禁军家人耕田之余制麸袋、马鞍，庄客亦这般。会编筐的编筐，会编席的编席，会制陶的制陶，会冶铁的冶铁，至于织布之类，家家户户都会。做好诸般物事后————”杜乂伸手一指前方，道： “那个草棚便是邸店，放在里面寄卖即可。说起来，会手艺的庄客家嫁娶都比一般人家要好，能贴补家用。”</p>

众人了然。</p>

孙陵叹了口气，道： “我不要了。”</p>

王爽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此宅不错，为何不要？天家赏赐也就这一回，以后再想置办，要么垦荒，要么花钱买，你可想好了。”</p>

“有人想要离建邺近的，宁可庄田小一些；有人想要能直通河浦的，利于货殖；有人只想要大的，哪怕荒郊野岭也在所不惜；我只要有工坊的。”孙陵说道： “非为我也，乃为三弟之故，父亲特意写信回来交代的。”</p>

“你三弟？”王爽回忆了一下，慢慢有了印象。</p>

“就是他，开过年来就十七岁了。”孙陵说道： “父亲很宠他，有求必应，被惯坏了，终日不务正业。”</p>

“哦？”王爽问道： “如何个不务正业法？”</p>

“你应听过。”孙陵不愿多说。</p>

王爽笑了，确实听过。</p>

十三岁偷抱父亲小妾，被他长兄（孙雄、太仆寺乘黄署丞）打了一顿。</p>

十四岁弄大了婢女肚子，又被打了一顿。</p>

十五岁迷上了打猎，窜入西苑猎狐狼，被守苑府兵捉住后，天子一笑置之，将他放了。</p>

听说今年对女人和打猎都没太大兴趣了，又在柴房烧东西，引发火灾……</p>

孙和如此溺爱此子是有原因的。</p>

听闻他与元配妻子情谊甚笃，二人育有两子，即长子和三子。元配病逝前流着眼泪，让孙和照顾好他们的孩子，故怎么都下不了狠心。</p>

在王爽看来，孙家三郎如此不务正业，已然完了。</p>

“他要工坊做什么？”王爽随口问道。</p>

“父亲赴任梁州前回了一趟家，为随行家兵置办皮甲，三弟闲极无事，跟过去看了。”孙陵说道： “他见匠人用草木灰泡水洗皮上油脂，有的草木灰去脂很快，有的就很慢。他说定然不是草木灰能去脂，而是草木灰中某物能去脂。当时没人在意，父亲走后，三弟偷偷在家烧草木灰……”</p>

王爽愕然，原来是这么回事。</p>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马上十七岁了，一年一个兴趣，真是易变啊。</p>

见王爽这副表情，孙陵也苦笑道： “兄长说让他当个道士算了，如此也算走上正途。”</p>

王爽微微点头。</p>

当道士炼丹是正道，人可以服用，不说成仙，兴许能延年益寿。</p>

烧草木灰算怎么回事？确实不务正业。</p>

“那就顺着他的意吧。”王爽拍了拍孙陵的肩膀，道： “兄弟一场，给他个庄园，一辈子衣食无忧，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