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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居然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已经是自由身,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哪怕嫁给门口卖炊饼的武大郎,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他一边气得捶胸顿足,破口大骂,一边依旧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

阿霞,我的阿霞,你快回来啊,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一年多光景,如同白驹过隙,嗖一下就过去了。

阿霞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别说人了,连根毛都没给他寄回来。

景星从最初的望眼欲穿,到后来的心灰意冷,最后演变成了习惯性地朝着村口张望,脖子都快赶上长颈鹿了。

这一天,城里的海神庙举办盛大庙会,庆祝海神老爷又成功地老了一岁。

那场面,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比皇上选妃还热闹。

景星混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他倒不是对庙会感兴趣,纯粹是职业病又犯了,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酷似阿霞的身影。

突然,他那双因为长期熬夜看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一亮。

人群之中,一个女子的背影,那婀娜的身段,那别致的发髻,那走路带风的姿态,简直跟阿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后脑勺都一模一样。

景星的心脏瞬间如同安装了小马达,扑通扑通狂跳不止,他拨开身前层层叠叠的人墙,奋力追了上去,嘴里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阿霞。阿霞。是你吗阿霞。我是景星啊。”

那女子闻声回头,冲他嫣然一笑,那笑容,比蒙娜丽莎还神秘。

然后,她身形一晃,如同一条泥鳅,哧溜一下钻进汹涌的人潮,消失得无影无踪。

景星追到上气不接下气,腿肚子抽筋,也没能觅得佳人芳踪,只在地上捡到了一只被人踩掉的绣花鞋,仔细一看,居然还是加大码的男款。

光阴荏苒,又过了大半年,景星已经快把阿霞的音容笑貌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记得她似乎很能吃。

这天,他在乡间小路上漫无目的地溜达,认真思考着晚上是去张屠户家蹭点猪下水,还是去李寡妇家讨碗残羹冷炙。

猛一抬头,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当场。

前方不远处,一位盛装丽人正款款行来,仪态万方,气质高贵,身旁还簇拥着好几个丫鬟仆妇,那排场,比县太爷出门还大。

不是阿霞又是何人。

只是,此时的阿霞,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她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太太。

景星激动得老泪纵横,热血上涌,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想抓住阿霞的手,倾诉他这几年的相思之苦。

“阿霞。我的阿霞。你可算回来了。我想你想得都快得相思病了。”

阿霞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迅速向后退了一大步,巧妙地避开了他那双企图不轨的咸猪手。

“这位公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请自重。”

她身旁的丫鬟们也立刻训练有素地上前,如同老母鸡护小鸡一般,将景星与阿霞隔离开来。

其中一个伶牙俐齿的丫鬟叉着腰,杏眼圆睁。

“我家夫人乃是南村郑举人明媒正娶的继室夫人,身份尊贵,岂是你这等落魄书生可以随意攀扯的。”

郑举人,当年与景星乃是同科应试的考生,结果人家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景星则是名落孙山,喝西北风。

景星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了天灵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阿霞。你说过要回来找我的。你说过要与我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声音都带着哭腔,听起来比死了爹还惨。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的感情。为什么。”

阿霞发出一声冷笑,那眼神,比三九天的冰凌子还要冷,冻得景星心里拔凉拔凉的。

“景星,景大秀才,你还有脸在这里质问我。”

“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现在这副德行。”

“你为了一个仅仅认识数日的女子,就狠心抛弃与你同甘共苦十载的发妻。”

“你这种狼心狗肺,薄情寡义之人,也配跟我谈什么长相厮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实话告诉你吧,就因为你休妻这件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你那点可怜的功名,早就被阴曹地府的阎王爷给注销了。”

“当年科举考试,你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亚魁,前途一片光明,结果呢,硬生生被那个来自隔壁村的王昌给顶替了名额。”

“王昌是谁,就是那个考试前一天还在茅房里拉得虚脱,差点错过考试的倒霉蛋,全靠你‘高风亮节’,主动‘让贤’啊。”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如同惊涛骇浪,拍得景星晕头转向,七荤八素。

搞了半天,自己名落孙山,不是因为考官有眼无珠,而是因为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亲自下场干预了。

当年科举放榜,景星确实是榜上无名,灰头土脸,而那个考前还在闹肚子的王昌,却走了狗屎运,高中魁首。

郑公子也顺利考中,春风得意。

景星因为这“始乱终弃,薄幸无情”的响亮名声,迅速传遍了十里八乡,成了反面教材。

蹉跎岁月,一晃到了四十岁,依旧是形单影只的光棍一条,穷得叮当响,家里养的老鼠都比他肥。

他不得不放下读书人的架子,常常厚着脸皮去各路亲戚朋友家蹭吃蹭喝,练就了一身“看人下菜碟”的绝技。

这一日,他又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如同游魂一般晃悠到了郑公子家气派的大门口。

心里盘算着,能不能进去讨一碗残羹冷炙,好歹垫垫肚子。

不巧,郑公子因公外出,阿霞出来接待了他。

看着景星这副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落魄模样,阿霞心中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毕竟,也曾有过一段耳鬓厮磨的露水姻缘,虽然那段日子,景星的愚蠢常常让她笑出猪叫。

她让郑公子回来后,好生招待了景星几日,临走时,还偷偷塞给他二十多两白花花的银子。

“景秀才,拿这些银子,去做点正经营生,或者寻一良家女子,安安分分过日子吧。”

“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别再惦记了,人呐,还是要活在当下。”

阿霞幽幽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又补充道。

“你祖上积德深厚,福泽绵长,按理说,你的子孙后代应该会有出息的。”

“你啊,以后还是少做点损阴德的缺德事,多行善积德,说不定还能沾上点祖宗的光。”

这番话,语重心长,循循善诱,说得跟庙门口摆摊算命的半仙儿似的。

景星捏着那沉甸甸的银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离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这钱可不能胡乱花了,得用在刀刃上。

于是,他经过深思熟虑,花了十多两银子,从一个脑满肠肥的乡绅家里,买了个粗使婢女回来当老婆。

那婢女,相貌嘛,只能说长得比较有创意,五官像是女娲娘娘捏泥人时打了个盹儿,随手拼凑的。脾气更是火爆异常,堪比移动的炸药桶,一天能跟景星吵上八百回合,动手也是家常便饭。

景星从此过上了水深火热,鼻青脸肿的生活,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仇人不碰头”。

但说来也奇了怪了,就是这么一个丑陋凶悍,堪称“母夜叉”转世的老婆,居然给他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这小子,跟他那不争气的爹完全是两个极端,从小就展现出非凡的智慧,聪明伶俐,读书过目不忘,一点就通。

长大后,更是一鸣惊人,过五关斩六将,一举考中了进士,光宗耀祖,名扬乡里。

景星总算是在垂暮之年,扬眉吐气了一把,虽然他自己也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这好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郑公子后来官运亨通,仕途顺遂,一路高升,一直做到了吏部郎中。

可惜天妒英才,好景不长,正当壮年,却不幸英年早逝。

出殡那天,阿霞一身素缟,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那悲伤的模样,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然而,当送葬的队伍从坟地回来后,大家一回头,却发现阿霞不见了。

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了无踪迹。

这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位来历神秘的阿霞夫人,恐怕并非凡尘中人。

或许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历劫,也可能是深山里修炼成精的妖仙,一时兴起,下来体验人间百态,顺便调戏一下愚昧的凡夫俗子。

至于她究竟是何方神圣,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便再也无人知晓了。

这件事,也成了文登县继“谁偷了县太爷的假牙”之后,又一桩悬而未决的千古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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