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恐惧的世家门阀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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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因亢奋而劈裂,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颤栗的激昂:“千年!整整一千年啊!压在我们寒门士子头上,让我们喘不过气来的山!压在天下所有穷苦人头上的山!今夜,被黄王一脚!就他妈一脚!踏碎了!踩平了!!”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让他更加癫狂:“什么‘崔卢李郑王’!什么狗屁‘五姓七望’!什么狗屁门第高贵、血统尊崇!在黄王的刀锋面前,在咱们穷苦人的怒火面前,不过是一群待宰的肥猪!一群引颈就戮的羔羊!!”
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溅到对面人的脸上。
“对!杀得好!”更多嘶哑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汇成一片狂热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酒肆那低矮的茅草屋顶。
有人用力捶打着桌面,砰砰作响;
有人激动地将自己的酒碗狠狠撞向邻座的碗,粗陶碎裂声清脆刺耳;
更有人激动得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前有裴郡王为我等开办平价书店,今有黄王为我等推翻世家门阀的大山。”
“寒门!寒门也有出头之日了!苍天有眼啊!这科举……这仕途……这官帽……再也不是他世家大族后花园里的禁脔了!黄王……黄王是咱们的救星!是破开这千年铁幕的利剑!!”
角落里,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学子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野心的光芒。
“看啊!快看东边!”一个坐在窗边、名叫周望的学子,一直相对冷静地观察着窗外,此刻突然指着遥远天际,声音因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和极度的兴奋而剧烈颤抖起来。
喧嚣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利刃骤然切断!
所有的嘶喊、碰撞、捶打、哭泣声瞬间消失。
十几双布满血丝、被酒精和狂热烧得通红的眼睛,齐刷刷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死死投向东方。
越过博陵郡城那高低错落、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如同狰狞兽脊般的屋檐剪影,在那沉沉夜幕与大地交接的最边缘。
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锐利的鱼肚白,正顽强地、不可阻挡地挣脱黑暗的束缚,悄然晕染开来。
那光芒起初只是细细的一线,如同天神划开混沌的笔锋,迅速地向上下两侧扩张、浸染。
它虽然熹微,却带着一种冰冷而坚定的锐利,刺破了笼罩大地、笼罩人心已久的那厚重如铁幕般的沉沉黑暗。
夜色开始松动、退却,世界显露出朦胧的轮廓。
酒肆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那个最先站起来的瘦高学子李长风,手中紧握的破碗“哐当”一声掉在油腻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他浑然不觉,只是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吸尽这黎明前最新鲜也最充满未知的空气。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被劣酒灼烧的喉咙深处,从被千年压迫又骤然看到希望的灵魂最底层,挤出两个带着血腥气、带着泪水的咸涩、却又充满了无尽狂喜与虔诚希冀的字:“裴郡王是皇子,只要他成为皇帝,这天……就亮了!”
他身后的窗外,那抹来自东方的、不可阻挡的微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无边的黑暗,将博陵郡城古老的轮廓,连同“醉忘忧”酒肆破败的窗棂,以及窗内这群衣衫褴褛、眼中却燃烧着全新火焰的寒门学子,一同缓缓纳入它清冷而充满可能性的怀抱之中。
酒肆内浑浊的空气里,似乎也渗入了一丝清冽的、属于破晓的气息。
……
……
天光微熹,东方天际仅透出一抹惨淡的鱼肚白,如同巨兽腹下翻开的苍白鳞甲,艰难地将厚重的夜幕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巍峨的秦岭山脉在弥漫的薄雾中若隐若现,连绵起伏的轮廓模糊而压抑,仿佛一头蛰伏亿万年的洪荒巨兽,正借着这黎明前的晦暗,缓缓舒展它冰冷、沉重的脊背。
凛冽肃杀的秋风,裹挟着关外荒原的尘土和枯草气息,发出凄厉的呼哨,呼啸着掠过这险峻的关隘。
它粗暴地卷动着城楼上无数面玄色旌旗,猎猎作响,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同无数厉鬼在呜咽嘶鸣,更将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冰冷的刀锋般,狠狠刺入每一个戍卒的骨髓深处,让他们裹紧了单薄的征衣,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大散关那冰冷的青石垛口上,凝结着深秋的夜露,水珠沿着粗糙的石缝缓缓滑落,在微弱的、几乎被雾气吞噬的晨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微光。
这微光,恰好映照着关外那片广袤原野上,连绵起伏的军营中星星点点的篝火余烬。
那些残存的火点,在灰蒙蒙的旷野上明灭不定,如同地狱边缘尚未熄灭的鬼火,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不安、紧张与一场刚刚过去的血腥风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冰冷的铁锈味、干燥呛人的尘土味,以及更远处长安方向被战火焚烧后飘来的、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的焦糊与血腥气息。
这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
一身玄色常服、外罩轻便锁子软甲的裴徽,如同一尊凝固在亘古寒风中的雕像,在大散关城头凭栏而立。
他身形挺拔如崖畔孤松,肩背宽阔,即使身着软甲,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沉稳力量。
深邃的目光穿透稀薄的、带着湿冷水汽的晨雾,投向关外莽莽苍苍、层峦叠嶂的群山深处。
那张面容沉静似古井寒潭,五官轮廓分明,线条冷硬,仿佛由最坚硬的岩石雕刻而成,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
紧抿的薄唇边缘绷出一条冷硬的直线,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如同笼罩山巅终年不散的阴霾,无声地泄露着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马嵬驿那血腥的一夜……他虽未亲临现场目睹那场精心策划的杀戮,但那些刀光剑影、绝望哀嚎、躯体倒地的闷响,早已透过密报上的冰冷文字,在他脑海中勾勒出地狱般的景象。
其中不少人是无辜卷入的池鱼,他们的血,染红了驿站的黄土……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毒藤,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裴徽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他深知权力的代价,却也并非嗜血屠夫。
每一个非必要的死亡,都在他心中刻下印记,即使这印记会被更大的目标所覆盖。
但旋即,一个更冰冷、更坚硬的声音在他心底轰然响起,如同金铁交鸣:“霸业之路,白骨铺就!妇人之仁,只会葬送一切!葬送这即将到手的江山,葬送这终结乱世、重铸乾坤的机会!”
这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瞬间压倒了那丝动摇。
他强迫自己将那丝不合时宜的怜悯碾碎,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重新聚焦在那片象征着他终极目标的山峦之后——长安城。
就在这时——
“哒、哒、哒……”
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呜咽的城头骤然响起,如同战鼓的鼓点,打破了黎明前死水般的沉寂。
这脚步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步都踩得极实,显示出主人精悍的体魄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身披精良山文甲、腰佩寒光闪闪横刀的甲娘,如同一道裹挟着战场硝烟的疾风,快步走到裴徽身后数步远的地方。
她头盔下的面容英气勃勃,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此刻却清晰地刻满了长途奔波的疲惫风霜,眼窝深陷,嘴唇因缺水而有些干裂,更有一丝未能竟全功的深深愧色,像烙印般刻在眉宇之间。
“咚!”
她单膝重重跪地,动作干净利落,坚硬的护膝甲叶与冰冷的城砖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是一连串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那是她身上其余甲叶随之震动发出的声响。
“殿下!”甲娘的声音清晰有力,带着绣衣女使特有的、浸透骨髓的肃杀之气,穿透寒风,掷地有声,“马嵬驿后续已清点完毕!昏君李隆基及其心腹爪牙高力士、韦见素、龙武军大将军李光斯等,已尽数伏诛!首级已妥善处置!”
她顿了顿,语速极快却吐字清晰,“我们在那三万新军中安插的人手,成功掌控局势,现带着两万一千名归顺人马,已抵达大散关之外二十里处扎营,等待殿下派人整编!沿途收拢溃散禁军、民夫,约三千人,也已一并带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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